“神夜將軍！”

神夜剛從房裏出來，觸不及防的被出現在廊下的柳承珩喊住。略有吃驚的回頭，神夜被面具遮擋大半面容的臉上，只露出一對幽深的眸子，盛滿驚訝。天光從琉璃瓦頂的天幕倒洩下來，濺在他暗黑色的衣袍角，漫開安靜又詭異的幽深。

若有所思的瞥過柳承珩一眼，神夜漠然的啟開唇，

“柳公子有何事？”

得到神夜的回應，廊下的柳承珩邁開步伐，踱步到神夜跟前來。先是雙手抱拳，彎腰做了個揖，

“柳承珩見過將軍。”即便經歷過柳家的浩劫，死裏逃生，柳承珩身上流轉的富家公子風流氣度，仍然不見減少。英俊的面容上雖然不見往日的氣盛風華，卻是俊朗依舊。舉手投足間，仍舊保持著名門公子的彬彬有禮。

“公子不必多禮，有話煩請直說。”神夜素來話少，最煩與人虛與委蛇。皺眉掃過一眼後，神夜口吻中浮起不耐。

柳承珩聽了出來，總算不再客套，直說道，

“在下此番前來打擾將軍，乃是有一樁要事，想請將軍幫忙。”

“說。”神夜直接答。

一邊開口，柳承珩一邊從衣袖裏拿出一封信箋，呈到神夜面前，

“此乃柳家舊部的名單，這些人與家父有著過命的交情。在下煩請，將軍將這幾位大人，請到這兒來。與在下，見上一面。”

“哦。”柳承珩的話，倒是讓神夜來了興致。幽深的眸子裏不動神色的掠開一抹探究，就連看向柳承珩的目光裏，都落著深沈，

“公子為何不去找太子殿下，而是在找我？”

被神夜這麽一問，柳承珩也不慌，更不忙，冷靜作答，

“因為在下認為，此事找將軍比找太子殿下要有用的多。畢竟將軍對日照的了解，遠遠勝於太子殿下。還是說，在下應該稱呼將軍為，世子。”

“沒想到，你知道的還挺多的。”雖然對柳承珩猜出自己的身份有些意外，但神夜的深眸底並沒有太多的錯愕，只是在唇角撫弄起似有若無的淺淺笑痕。未待神夜繼續開口，柳承珩又搶先出聲。

“當日發生大火的時候，在下曾護送舍妹回到安國侯府。有些事情，即便做的再天衣無縫，亦是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的。將軍您說呢？”

“行了，不就是讓我幫你找幾個人麽，放心。一定幫你將人帶到。”無心跟柳承珩再糾纏下去，神夜一把將他手中的書信拿過來，應他的話後，人消失在他的視線中。

仔細凝視著神夜走遠的身影，柳承珩微微蠕動的薄唇裏，吐出隱約的幾個字，

“慕容夜。”

神夜答應柳承珩的事情，沒有失約，也沒有讓柳承珩等的太久。不過是第三日的子時，神夜就將柳承珩名單上的人，一一帶到柳承珩的跟前來。

倒是那些名單上的人見到柳承珩，神色各異。

“公子，您……”

“我還沒有死，各位大人是不是很意外？”推開房門，柳承珩踱步入內悠然落座。輕輕瞟向席間各位的眸光裏，淬滿似有若無的笑意。笑意藏的太深，又似乎燃著冷意。本沈浸在一片嘈雜聲裏的眾人，面面相覷，周圍落的安靜。

其中一年紀較長的男子從人群中起身走出，走到柳承珩面前，彎腰揖過一禮，

“公子平安無事，當真是不幸中的萬幸。”

並未深究那人話裏的真假，柳承珩唇角笑意不減。默默盯著老者看過好幾眼，才是轉眸瞟向一旁，單手輕輕扣在一旁的桌案上，似若有所思。過了許久，方是出聲，

“眾位大人，這些日子來，各位可還好？”

經柳承珩一問，幾人皆是連連搖頭。有性子急的先按捺不住，抱怨出聲。

“覆巢之下，安有完卵。相爺一出了事情，我等在朝中，日子舉步維艱。前些日子，因皇後娘娘病重，一江湖術士不知用的什麽偏方，竟是治好了娘娘的病。那人如今已經被陛下尊為國師，陛下對他更是言聽計從。”

話匣子一打開，越發的有人喋喋不休。

“就是就是，左右不過一江湖術士，懂的一些醫術，會瞧一些病癥。居然，也在廟堂呼風喚雨起來。我等的話，陛下已是聽不進去了。”

“哎，日照的國運危矣。也不知道他們給陛下吃了什麽迷魂藥，陛下對他們的話是聽之任之。就連跟月隱的戰事，都由國師一人把握著。日照國，大禍將至呀。”

“如今月隱大兵壓境，陛下竟然還不知道悔改，哎……”

……

沈斂著眉眼，柳承珩安靜的聽著各位大人抱怨著皇甫冥的混賬及昏庸，並沒有發表過多的言論。年紀較長的那人倒是從柳承珩的眉色裏，探出一絲不同尋常來。小心翼翼的攀附到柳承珩跟前，仔細的問起，

“公子既然平安無事，為何不回京中？”

“呵呵。”聽完老者的話，柳承珩從唇齒間擠出一縷冷笑。

“好不容易死裏逃生，若是回到京中，我還能活麽。”

“公子的意思是？”並非不懂柳承珩話裏的深意，老者卻仍然要明知故問。

“明大人。”特意點名了老者的身份，乃是內閣大學士明晉懷明閣老。柳承珩的聲色，越發的低迷而冷清。

“以明大人的眼色，難不成還看不出柳家此番劫難，乃是遭別人算計麽。舍妹在宮裏一出事，宮外柳府上下，立馬也遭了毒手。若說舍妹之事跟昭陽殿無關，各位信麽？”

一句話壓下來，房間四下頓時死寂。

知道這樣的話題，場上的各位老油條是不會接的，柳承珩索性，自接自話。

“父親一心想阻擋陛下出兵月隱，顯然犯了妖後的忌諱。所以妖後才不折手段的，除去依依，除去柳家。如今柳家一倒，以各位跟柳家的交情，只怕是落不著好了。漫長餘生，各位需要早作打算才是。還有那位皇後娘娘，那般雷霆手段，各位自求多福。”

“公子。”開口的仍然是明閣老，上前按住柳承珩的手腕，明閣老混著歲月滄桑的瞳仁裏，迸發出凜冽的光。

“公子此番將我們召喚至此地，想必不是為了告誡我們吧。公子所言極是，我們與柳家的交情，已經不可能站到皇後那邊去。再說了，公子也不會讓我們踏入皇後的陣營，不是。”

“姜還是老的辣，還是明閣老懂的在下。”被明閣老點出心思，柳承珩不慌不忙，淡然淺笑。

“還請公子直言。”明閣老又是開口。

並沒有如明閣老所願，柳承珩先是頓了一頓，仿佛在組織語言。約摸半柱香的功夫，才是探身上前，俯到明閣老耳畔，輕言低語幾句。

聽完柳承珩的話後，明閣老的面色驟然大變，驚駭的目視著柳承珩。方才才是鎮定凜然的音色裏，落滿寒顫，

“公子的意思是，讓我等……”

“噓。”並未讓明閣老把話說完，柳承珩抿唇將明閣老的話打斷。悠悠從椅子上起身，走過幾步，稍爾回頭，隔著滿室盈盈火光望向明閣老，

“眼下的情形，閣老心裏必定已有計較。若是不能早做打算，賠上的，到時可不止自己的性命。閣老，可是要好好的想清楚。各位大人，皆是閣老的門生，還請閣老，也幫他們想想清楚。”

“呵呵。”柳承珩話落，明閣老爬滿歲月痕跡的暮色容顏陡然暗下來，腳下步伐一個虛浮，跌坐在身後椅子上。擡起衣袖，將額前滲出的細汗抹去，明閣老迎著柳承珩的目光，道，

“公子所言極是，老朽會仔細思量的。”

“如此甚好。”柳承珩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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